偕千岁

【五】

黑暗被突然打开的灯光驱散，Erik挪动脚步进了房门，一个踉跄，差不多快直接躺倒在地上。

头疼，像是针扎一般细密刺痛。

那帮疯子——一群医生把自己喝死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期间他靠着极强的约束力和自制力撑过了酒宴前半场，但后半场就开始持续被灌。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花洒冰凉的水淋在脸颊，拽回些清醒。但眩晕感感却愈发强烈。

“该死……”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Erik扶住墙壁才避免滑倒。他随便擦干水迹，关了灯摸黑走出去。四下里一片寂静，空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丝人气。

按理说他应该很快能入睡。

但他没有。持续的寂静变成异样的喧嚣，在耳中脑中持续不歇。这是他第一次醉酒后反应剧烈，心脏猛烈跳动着，烦闷感在最深处滋长。

模糊中他想起Charles。微笑的他，火光闪烁之下的他，带着些得意神色的他。

自从上次冒失握了他的手，这几天他就再没去咖啡店。他路过那里，看着有昏黄色暖光从窗角流泻而出，知道有个人还在那里，也许又做好了一杯黑咖啡。

因为他说了“明天见”。但他没有赴约。

该死的。该死的。

他想着Charles不知会等多久，也许他会困倦地睡在炉火旁，旁边的棋盘摆得整齐。也许他会兴致很高地再做个蛋糕，最后再把它们倒掉——

他猛然坐起身。

已是深夜，气温降低，Erik急匆匆地赶往那家咖啡店。酒精给了他冲动的筹码，也许他可以试试看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再迈出一步。


Charles并不在咖啡店。他在照顾他的妹妹——Raven跟着医院里的人参加酒宴，然后被他们送到了X咖啡。他当时翻着书听见敲门时不可否认地一阵喜悦。

然后Raven就扑了进来，表示全身难受，而且一个人回家太寂寞凄凉。

一小时后他已经开始挑战自己的厨艺。

“Raven，你最好把这个喝下去，”Charles试探性地凑近闻了闻刚出锅的醒酒汤，这样感觉还不错……不知道入口如何。

但Raven明显不想相信他。她呻吟着翻了个身，咕哝道：“谢谢，让我躺一会儿就好。”

“……不会这么糟糕吧。”Charles怀疑道，“Erik很喜欢……”

“只有他会喜欢，”Raven重新翻过身来半闭着眼看他，“他觉得你所有东西都很美味。”她重复，“所有。”

Charles愣了一瞬，刚想问“你怎么知道”或者“你见到他了”诸如此类的问题，就看见她伸手做噤声手势。“我累了，晚安。”

他近一周没出现了。或许是最近太忙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没来。少了一个陪着消磨时间的家伙，每天的等待就显得尤为漫长。

他今天也不会来的吧……Charles进了书房，开始后悔在那么多个“夜夜相对”之后他们居然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下次一定要问他要到手机号码，就算是因为老顾客的身份——

老顾客。他挑起一个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

※※※
第二天Lehnsherr先生尽职尽责地赶到了科室。他头痛欲裂，他心情不好，他极其烦躁，他——

今天不是工作日。

他忘了这茬。叹着气准备回家，路上遇到那对闪瞎眼的小情侣。Shaw和Emma一路抛着闪光弹。

他皱了皱眉。气温逐步升高的今天，两极冰川面临融化，沿海城市即将淹没，大气空洞又多点儿面积……靠那么近不会热死吗。

Emma一身白衣白裙，腰带上还点缀水钻，所经之处奇妙地笼罩上一层微凉气息。她经过Erik的时候微微扬起下巴给了他一个眼神。

令人不爽的，眼神。

Erik觉得自己准确无误地从那眼神中捕捉到了炫耀的信息，那种我有男朋友你没有的信息。这简直是对单身gay的极大刺激。

于是他在回家路上鬼使神差地专门到X咖啡瞄了一眼。

开开开开着门！！

昨夜的烦躁和抑郁一扫而光，他急切地想要看到Charles，想问他昨天为什么不在，想知道他对自己的不守诺有没有生气，或者是……

他神情严肃地迈步过去，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坚定无比，反复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

Charles觉得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郑重地走进一家咖啡店。

他当时正在给客人做麝香猫咖啡，非常正宗的麝香猫咖啡。这意味着用极高的价格来换一些从那种生物粪便中提取的咖啡豆，他隐隐觉得手中的豆子不怎么干净。

Erik尽量正常地选了一张桌子坐下；他四周看看确认并没有其他服务生，于是心烦意乱地做出等待的样子去取架子上的杂志。那些封面看起来很漂亮，金发或者棕发的姑娘在上面尽可能地舒展身体并微笑。

他拿起来看了两页，不确定对它有没有十足兴趣。他并非不想去打招呼，可打扰生意人总是令人不爽的一件事。

而Charles过来了。

他送来一杯咖啡，——当然，如平常一样；然后又送来了一个淡紫色的糕点，这可不是芝士。Erik依旧不确定那是什么。

他看起来心情愉悦地在对面坐了下来，微笑道：“你好久没来了，我的朋友。”

Erik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声，“而且我从来没在中午来过。”

不，这不是他想说的。

Charles看起来有点惊讶。到他随即对他眨眨眼：“我可以邀请你共进午餐吗？”

这完全错了，他的意思是，他原本没有任何企图去进行一个两人午餐……他是来道歉，解释，或者——上帝，这个提议太好了。

“等你喝完这杯咖啡我们就走，”Charles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等等，好像不对——我给你拿错了。”他有些愧疚地转头看向另一位客人。

他付出了大价钱，可好像分不清咖啡种类。

Erik灌下去最后一口，他一般不会在意Charles给他什么。反正他都很喜欢就是了。

“猫屎，”Charles说，目送那位客人离开。“味道如何？我第一次做。下次要补偿他。”

“……什么？”

“这杯比那个贵，他下次来的时候我再去道歉补偿他……”他解释道。

“……”猫屎？

好极了，从尴尬转到和谐他们只需要一杯猫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