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千岁

磕诡秘血红 叉男EC 盗笔黑花 重飞是初心。
混入渣填词/摸鱼乱七八糟


★填词属自娱,翻唱请戳一下。
★写文属自愈,我开心就行。

【存档。】永冬圣诞夜

永冬圣诞夜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大灾变之后的第几个二十四小时了。


 

大灾变在记忆里从令人提起便战栗胆寒的灾难逐渐随着时间被淡化成为一个模糊影像,我们在沉默不语里偶尔出声提起,就仿佛是在提醒互相不要忘记。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亲眼所见的火光、巨浪、大雪以及地壳崩裂会被如此快地模糊化,那些映在视网膜上的、整个天地倾覆的场景似乎正加快脚步越走越远,让我们逐渐忘记这是否只是一个梦境。


 

但这不是梦境。


 

我蜷缩着身体拉紧了身上披着的厚毛毯,它被接连不断的大雪打湿了一半,冷水淋漓,让我忍不住不停发抖,只能更接近火堆希望尽快烘干。可是我所处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岩穴,最深处铺上了零零碎碎的干草、不知名的绒毛,那就是睡觉的地方。


 

所以火堆再往外几步远就没有头顶岩石挡风了,我在这里眯起眼,能看到那里天空上呼啸的狂风卷席雪尘,在火光照耀下闪着晶莹光点,飞速掠过去。


 

这就是大灾变的永夜以及冬天。日光仿佛在这里消弭掉了,在地面稳定下来不再崩塌的时候,太阳也就再未升起。剧烈的地势动荡摧毁了所有文明的产物,我从昏迷中醒来,只能看到荒凉旷远的大地、尽头沉默的树林,和远处高耸黝黑的山脊。那些时候山脊另一边常常燃起灼痛眼球的火光,像是太阳上无情的永不熄灭的火焰,与黑夜一样不容忍任何活物生存。

我拖着冻伤的腿,一步步爬行到最近的岩穴,与他苟活到了今日。


 

我们谈起大灾变的时间越来越少。在人类文明尚且繁荣的那些时候,大灾变像是一个荒诞的科学谣言。后来随着它被证实,人们越发恐慌——但人类永远无法真正做到预言,就像是谁也没想到大灾变那么快就要来临。


 

没有时间造诺亚方舟。直到那天世界忽然昏暗下来,我的朋友还在对我的大采购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她说,打量着圣诞节的优惠专享新款羽绒服,“这又不是科幻电影。”


 

我猜她说错了类型,如果我们真的生活在一部电影里,这大概率是一部灾难末日片。


 

他在某一天忽然出现。同样受了重伤,抱着一大捧瘦弱的浆果。这种浆果是少数几个生命力顽强的家伙,在夜里也同样能苟延残喘,像我们。


 

他或许是想问我是否可以收留他,他可以用一半的浆果来换——永夜带来的就是极致的严寒,没有人可以长途跋涉很远距离。我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他重重倒地。


 

这才是正常的。


 



计数在这里像是无聊极了的、打发时间用的工具。我在划痕的时候常常想起一些作品,什么《鲁滨逊漂流记》,什么《荒岛余生》,什么《惊涛巨浪》,人类在流落孤独境地的时候常常寄托时间,就像是能看到明天到来。


 

谁知道呢,划一道也就是活一天的证明。


 

他没有问我在做什么。他在最初只是安静地靠在一边看我划,到后来也自觉帮忙,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小石片。有时候我想,这是一部制作粗糙的日历,但是日历又给谁看呢?我是不会去多看一眼的。


 

食物依旧匮乏。我的大采购背包跟着我,但是没有维持多久。附近的植株哪怕在灾难和黑暗里幸存,也早被我薅了个干净。我一个人的时候不得不为填饱肚子尝试走远一些,最远去到还未死绝的树林,把挖出来的东西捣碎成汁,疑似种子的东西回去架在火上燃烧。


 

他来了之后,境况并没有好转。劳动力多了一个,嘴也多了一个——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能捣出一窝兔子或者一只松鼠。寒冬让所有动物奄奄一息,普遍枯瘦。


 

风雪又来了。


 

现在那只兔子在火上烧得劈啪作响,不知道是油脂滴落还是骨骼脆响,我怀疑前者的真实性。他把串着兔子的枝条转了一下,焦香味袅袅腾腾,我忍不住空空吞咽一下。


 

“就快好了。”他说,自言自语似的点了点头。


 

我把特地保存的锡罐拿了出来,摸了摸已经半干的毯子,深吸了口气才鼓足勇气站起身。舀雪还是要到远一些的地方去的,哪怕从未见过猛兽出没,我也不敢在门口暴露太明显的痕迹。


 

他帮我移开了堪堪挡住门口的石板。我的呼吸一下子被风雪掩盖,眼睛痛得瞬间想要流泪,但却没什么可以流出来。


 

烧好水的时候他的兔子终于熟了,或者烤得更过了一些。我接过发烫的粗枝,思考着明天又得去找些木头来烧……这可真是个消耗巨大的东西。


 

“这么一想,能找到有树林的地方还挺幸运的。”我说,低头吹了一口烧好的雪水。那里浮沫和黑渣很多,不过没人在意。


 

他隔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我抬起头,随着他的目光看到墙上的生硬划痕。


 

一道,两道,三道……


 

我不想去数了。这像是我们的墓志铭,我们只是大灾变之后幸存下来的其中两个,没有足够的能力和生命力去像灾难片一样寻找同伴,惊心求生。而某一天我们都将死去,一具枯骨与另一具。


 

“圣诞节快到了。”他突然说。


 

“什么?”


 

我听到了他的话,但那些词汇似乎离我太过遥远,以至于无法理解。


 

“圣诞节。”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还有三天就要到了,我们可以过一过。”


 

“我们可以过一过。”我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雪水也烫了喉咙。


 

真是太奇怪也太遥远了。好像很久前我也曾凑着热闹去过这个节日,在前一天晚上写明信片,给苹果买一个天价包装盒。


 

我没有买过多少。真正可以送去苹果的地址寥寥可数,一两张后我的笔就尴尬在了半空。我也就尽快封好快递尽快发出,不留下悲哀余地。


 

毕竟两封信的其中之一就葬身在我面前。


 

可是他说,“圣诞节要到了。陪我过好吗?”


 

我说,“我没有苹果。”


 



我有感冒的迹象。


 

先是喷嚏接连不断,然后是头重头痛,我蜷缩在毛毯里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


 

永夜无法计量时间。从小到大严苛的生物钟终于被一场感冒打断,我察觉到有人凑近,随后人影淡去,一阵冷风夹着消融雪渣零零碎碎扑到毛毯上。


 

火堆差一点夭折。我努力睁开眼盯着越来越小的火焰,也看着逐渐逼近的深沉黑暗,就像是猛兽的巨掌。


 

——啪。


 

火苗忽得乍起跳跃,迸起的热度注入了崭新生命力。那个人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大口呼着寒气搓了搓手掌,“我再去找些吃的。”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好,只是再一次睡过去。


 

浆果。还能找到的浆果。


 

他回来的时候我终于勉强撑起身体,终于想起了惊慌的缘由,问他:“你没有砍掉门口那棵树吧?”


 

岩穴入口处孤零零长一棵树。我从来不去折枝,他也没有去过。但是这次我没轮上去及时添柴,这让我怀疑刚才维持火堆的是它。


 

“没有。”他说,把锡罐递过来。


 

我在喝水的时候依旧止不住地怀疑和担心,那种焦灼浓烈到让我坐立不安,我对他说,“我要出去看一眼。”


 

“它活得好好的呢。”他说,语气中透露出强烈的不赞同,在我看来就是某种心虚——毕竟他从来也没问我为什么要留着它,他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粗砺的食材摩擦着喉咙,伴随一口接一口的热水才能勉强吞咽。他站起身去重新加一道划痕,笔画尾端已经隐没入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我看了一会儿,半闭着眼睛重新陷入昏沉,隐约听到他说:“那棵树……还活着。”


 


 

我们开始收集东西。


 

每一天的温度都因黑夜漫漫而降低一些,迟早有一天它将让我们触之即死。我们鼓足勇气出门的时候把所有能裹在身上的都裹了起来,脸颊也尽量去用一些遮挡,耳畔刮过的都是凄厉风声。


 

动物的毛皮,剥离的树皮,雪堆起来也可以短暂抵挡风寒。我们走几步就要短暂停下深呼吸,但又绝对无法停留太久。任何能触碰的地方都有可能撕扯开暴露的皮肤,而任何的暴露都会让那块区域的血液迅速凝滞。


 

他蹲下身,在厚厚雪层中挖掘,我在一边勉力铺开一片树皮,微乎其微地阻挡利刃一般的寒风。不多时他抬起头,声音藏在厚厚衣物下听不清晰,“送……”


 

“什么?”我也发着抖问。


 

“……松果。”他向我抬起手来示意,捏在几层毛皮做成的简陋手套中央是两颗枯萎松果。我试图笑出一下,但明白他看不到我的表情。


 

松果挖出来几个,还有一些奇怪的野菜和菌菇。它们没煮熟的时候卖相可怖,但熟了之后也还未能致死。在体力耗尽之前我们也从鸟窝里找到几枚蛋,收获颇丰。


 

很奇怪,在这之前我的心情愈加雀跃,但却我却找不到理由。


 

回家了。


 

特地加燃的篝火燃烧得热烈,将石板合拢后就有明显的暖意。我凑近火堆笨重地坐好,将怀里抱着的松果和蘑菇放下。


 

蘑菇可以直接去煮,今晚是野菜蘑菇汤。


 

他在石壁上落下重重一笔,我转过目光,将蘑菇丢进锡罐。被寒意浸透的身体逐渐有了温暖的刺痛,我把充当围巾的一团解下,它灰暗却并不肮脏,大概来自我的大采购背包。


 

松果要串好,浆果可以充当彩灯,野菜蘑菇被煮的稀烂,隐约里蒸腾起一阵迷蒙白气和独特的鲜香。没有食盐,但这些东西总是令人惊讶地保持一种珍馐的味道。


 

一口汤下肚。滚烫,鲜甜,菜叶在里面浮浮沉沉,蘸满了水液舒展开深色脉络,我在这时候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


 

“你期待吗?”他问。


 

我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缓慢而珍惜地咽下最后一口汤,“期待什么?”


 

“装饰啊。”他自然而然地说,眉眼里跳跃出明亮的火色。“浆果可以充当彩灯。”


 

我笑起来。


 



于是我们去装点圣诞树。


 

这种浆果生长在低矮植株,不知道突然把它们悬高是否有大不敬。不过我不太在乎。


 

松果也被一个个串好,哪怕只有六七个,我们也将它们均匀地分布开来,确保每个角度都有它们的同伴可以彼此陪伴。


 

“有糖果吗?”他问我。


 

他问对了。我珍藏了许久的一颗糖,缩在我睡觉的地方的最底层。每天晚上我伸手触碰它,脆而薄的糖纸轻轻一动,在我手里咔嚓一声。像是一道过去文明的钟声。


 

于是我们把糖果也珍而重之地悬挂上去。


 

冷风依旧催刮着我们的面颊和身躯,我时不时就得搓搓手确保还能感觉到它们。简易的火把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照亮了的一小片区域仅限于我们的圣诞树。


 

深黑色的树枝孤孤单单,并没有繁茂树叶支撑形象。它身上挂满了晶莹雪花和冰挂,火光亮起来的时候折射出剔透璀璨的光点。零落的几个松果是深色的点缀,浆果鲜红饱含汁水。


 

“好啦。”他站在稍高一点的石缝里,侧过脸来向我一笑,小心地滑下来。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雪夜。


 

纷纷扬扬的细雪温柔飘落,最上一轮莹润的月。他将几个浆果捣碎成鲜红的汁,对着火光映照一下,照出温润红亮的色泽:“这是红酒。”


 

我把浆果用衣袖反复擦了擦,然后把果子递到他手中。


 

“是平安果吗?”他问,把它凑到唇边。


 

我点了点头,继续把毯子裹紧一些,也用我的锡罐与他碰杯。“平安夜快乐。”


 

“可惜……”他在说,“可惜那棵树在晚上看不到。”


 

外面是漫长冬夜。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圣诞了。我在跳跃的火光里睁开眼。


 

耳畔依旧有他昨夜低声呢喃的圣诞颂歌,喉间也有残留的浆果味道,汁液清甜,有在火堆上烤暖热了的微醺气息。但是狭窄的石缝外依旧是永远的漫长的黑夜,有雪尘从那里扑簌而下,降落的时候就融化成水珠。


 

圣诞节快乐。我说。


 

圣诞节快乐。


 

传说耶稣在这日降生,在冬季的寒冷夜晚。玛利亚躲藏在昏暗的马厩之中,外面有人声喧沸,举着火把四处找寻。


 

也传说这日驯鹿拉着雪橇从天空划过,流星缀在他们身后,铃铛声清脆跳跃,然后在夜晚到来之际把礼物藏进毛绒袜子。


 

传说圣诞树要有姜糖饼干、彩灯和纸花,窗外一定要飘雪,屋内一定要有蜡烛晚宴。


 

我这里是永远的黑夜。


 

我望向我的圣诞树,它被黑暗重重笼罩。而在静默的一瞬间过去之后……


 

远方的山脉那边骤然腾起巨大焰流,赤红色的火焰升起盘旋,烧着了山脉蜿蜒轮廓,投过了它高耸的背脊。我的眼前被火红色的灼热所覆盖,一瞬间仿若失明。我的耳畔响起剧烈燃烧的炸裂声响, 它们遥遥远远地蔓延过来——


 

它们蔓延过来,我看到了我的圣诞树。


 

它苍翠繁茂,常青的针叶挂着雪尘和水珠。浆果在其中是彩灯,亮起闪烁的光晕。松果就是其中的小小装饰,而那之下躺着一个东西。


 

我的眼睛被火焰烧痛了,永夜在这一瞬间被那边岩浆一样的爆发刺破开来,我泪眼模糊。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偶。


 

长着他的样子,也固定着一个微笑。


 



一共有几个人呢?


 

我在漫长的黑夜里想。


 

黑夜无尽,明日永远不会到来。大灾变是真实的一次灾变,我存活在有少数生存资源的地方,但并没有同伴、也无体力和能力去寻找同伴。


 

我抱起我的毛毯……裹好我的羽绒服和围巾。我的背包里有罐头和压缩饼干,有几颗商场里附送的糖果。我的腿被冻伤了,而看起来很近的那个岩穴让我耗尽了力气。


 

反复清醒,反复昏睡。


 

我在这种反复里看到远处黝黑的山脊,清点它一次又一次频繁的火山爆发。它离我很远,但休眠的自然永远不可小觑。它潜伏在那里,而总有一天,迟早有一天迈步前来,而我……


 

我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总要有人来看守我的火堆吧?


 

在勉强藏身进去的时候,在饥饿和虚弱的折磨里,他带来了一捧鲜红的浆果。


 

“……是第一天。”


 

我低声说。


 

“……是第十天。”


 

“……我能撑多久?”


 

我终将变成永夜里的一堆枯骨,而我是这次灾变中最平常不过的一个。我计量我可以活过的天数,在日渐麻木的思维里逐渐看到衰弱的逼近。


 

越来越冷了。


 

而在生病的衰弱时段,我只有拼尽仅剩的生命力,去找一些可供燃烧的材料。


 

可我没有动那棵树。因为浆果可以充当彩灯,我知道,所以他也知道。


 

“你会有新生吗,我们会有新生吗?”


 

“……传说那一天,耶稣降生了。”


 

我一个人去收集材料。去挖掘松果,捡到遗落的鸟蛋。然后将它们就着几乎要熄灭的火光小心翼翼串起来,悬挂上树梢。


 

我在石壁上用力划下一道痕迹,将浆果递给空气。


 

啪。


 

“这是平安果。”


 



“圣诞节快乐啊。”


 

他说。


 

我终于看到虚无里的隐约身影,透过他往上抬目,清脆铃铛声盖过岩浆一路奔涌而来的声响,驯鹿架着雪橇划过幽深天际。


 

“圣诞快乐。”我对自己说。


 

大灾变之前与之后,都给自己说。


 

我用锡罐里的红酒举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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