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千岁

【十五】

傍晚时淅淅沥沥落了第一场春雨，Charles没穿多少，在料峭冷风中打了个寒战。小雨织成细密银网，铺在天地之间，潮湿水汽浸润肌肤。

他加快了脚步，把书护在怀里小跑起来，淋湿的发贴在脸上渗下水珠。到了狱房门口他才勉强抬头，抱臂的男人不耐地咂嘴，“你他妈去哪儿了？”

他不言语，侧身要经过，Clive有些急躁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我送你回去，今晚别乱跑。”

Charles这才抬眼看他，“不用担心，我先去找身衣服，走不了多远。”

“都他妈是男人……”话声渐小，Clive别过头咳一声，“真麻烦。速度快点儿，没多少时间就要关门了。”

果然在他刚换好时就开始催促，透过衣物间夹杂着不耐烦的抱怨，“你们难道不能把衣服放在旁边吗？”

Charles理着衣领走出来，把铜质钥匙收在腰间，跟着前面的人走回去。Clive还真停在了门边，靠在那里呼出一口气，“进去吧。”

如他所料，里面没人。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气息，昏沉暗淡中泛出冷落寒意。他再把衣服裹紧了些，随口问道，“他让你来看着我？”

Clive停顿了片刻，似乎有什么妨碍了他的回答，“……可以这么说。”

他明显不愿意多说，所以再问他Erik去干什么也多半无用。Charles半靠床头揉起太阳穴，一边再次轻松地开口，“所以你打算在那里守着一整晚？这种天气最适合感冒，或者你可以进来看守我，还有面墙挡风。”

对方没有回应。他们安静了一会儿，听铁窗外淋漓雨声渐渐加大。在最后Clive有些艰难地吐气，“对不起，为那之前——你刚来那会儿……”

所以这就是了。他记得雪地里那次，可他不确定这有些犹疑的语气出自当时那个Clive之口。Charles张目望着暗灰色高墙，反复呼吸几次，“其实不用道歉。”

话后传来喀拉推动门的声音，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动静。他在床沿微微坐直，抬头看向来人。

Clive走了两步，不经意地扫视过周遭，最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现在对你挺好？”

Charles没料到一开始是这种问题，只有下意识地反问，“你是说他不再给我添新伤、转而把我关起来？”

Clive倚在桌边挑起眉，“那估计是Magneto特殊的表达方式。在一区只要按照他的规则行事，就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他轻轻笑起来，“所以你很让我们吃惊。这估计也是他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的原因。”

“不止这些。”Charles再次头痛地揉额角，“他也没你想的那么独断专行，而我只是在发现那些……”

这句话蓦然终止。Clive再向他走近几步，毫无预兆地问，“那么你愿意知道关于我的故事吗？”

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反复，“以及，我对我之前的行为感到抱歉。”

Charles放下手，迎上他的视线，那眼神中有什么在烧灼。他微微一偏头，做个手势，“如果你愿意讲述。”

Erik继续给对面的人满酒，这瓶苏格兰威士忌又下去大半。酒液中晃动着昏黄波光，这明显取悦了狱警，他猛然灌下一口，“319624？没什么交集，哥们儿。我就是帮人办个事儿，照顾他两下。”

Erik了然地微点头，看着对方伸手掏出一个小纸包，继续引诱性地说，“有人在外帮他？”

白粉被颤抖着吸入，Bruce闭上了眼仰头，一脸扭曲的快感，过了会儿才回答。“帮不帮可说不准，这年头谁他妈外面没个人？我看他进来就不干净，那小子审都没审，信息也没登。不过这事儿没人愿意管。”他竖起中指指向自己，“我，我就是那操蛋的好人。”

他忽然眯起眼，盯着Erik。“你进来也不对劲，是吧？”

“我杀了人，”Erik不为所动地说，“没什么别的。”

Bruce大笑，手掌握成枪状指向他，“杀人，嗯？这该死的就是他们让我防着你的原因？”

“他们是谁？”Erik淡然问。

“能给我升职的好人。”Bruce把残存的酒咽下，醉眼朦胧地起身，脚步不稳地撞上了桌角。他狠狠咒骂了一句，“操他的，没几天了，Sebastian……”

Erik也站起来，冰冷发音补上那句缺漏，“……Shaw。”

“我告诉过他不能再去拉斯维加斯了，我还不起那上百万的债务。我跟他走的时候就和家人断了联系，从酒馆侍应生到酒吧驻唱，可那根本不够。”

Clive自嘲地笑笑，“他已经不像那时候的他了。我给了他我能给的一切，他也给了我这身上大部分的伤疤。我求他，差不多做到了最卑微能做的事。

“但后来街上爆发了恐同游行，他们从外扔石头上来，有人开始砸门。我对他说，逃吧，重新开始。可是那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的债主带着那些人进来打伤了他，我扑过去和他们厮打。然后……”

Charles凝视着他，并不言语。

“他把我留给了他们。我过失伤人，后来刑期一加再加。重审那天我想尽一切办法打听他的消息，得知他早就还清了欠债，一夜暴富那种。”

他抬起头，望向幽远夜色。“加刑期和他有关，他怕我出来。可这有什么用？他怎么可能那么快还清？他不再是我的Mash了，可是我记得……”

Clive转回视线，叹息着深深看进Charles眼底。“他有一双蓝色眼睛。”

Charles怔愣片刻。

……

有什么东西从他脑际飞速划过，他没来得及抓住。那念头太快，如流星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