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千岁

【二十四】

  

气浪从门外猛然传来，高热的温度灼烫了他的全身。重心危险地外移，Charles右手紧抓资料文件，左手死死握住了轮椅的扶手，眼前的世界倾斜翻转，扬尘与碎石纷纷而落。

 

他听到大喊以及重物坠落的声响，而地动山摇之间他只有闭了眼，直到另一波爆炸袭来——

 

他被气浪掀翻了出去，重重侧摔在一边。血腥味流淌入喉咙，右半边身体传来锥心疼痛。石块砸落他身上，他又努力用流血的手去抵挡——

 

房屋彻底崩塌，他呼吸艰难，如漂浮在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无助地迎着那垂直落下的巨石。

 

……

 

……别动。别动。你没事了。

 

能听见我吗？别睡，Charles，再困也别睡。

 

再加大电压。

 

……

 

他在恍惚间、在一片虚空之中看到一条无限延伸的道路，它直直地贯穿前方，而两侧皆是空茫幽寂。最尽头有一点微弱光芒，它温暖着，明亮着，散发着无尽的诱惑。

 

那里会有什么？

 

有你此生得不到的东西。似乎有谁在轻柔回答，尾音拉长成慵懒。有你渴求的、而此生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开始隐约看到些什么，像是一个花盆、一串钥匙、一颗樱桃，还有……

 

崩溃般的情绪汹涌而来，刻骨铭心的悲痛终于在四年后让他半跪在地，他就那么痛苦地嚎啕出声。含着泪连着血牵着骨，他似乎要把灵魂生生扯出躯壳。

 

他就在那里。

 

泪水奔流下面颊，织成不断的线。他几乎是踉跄站起对那里狂奔而去，道路终端的男人沉默伫立，幽绿色眼瞳沉沉望来。

 

Erik。

 

但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有困在原地。而Erik Lehnsherr就那么转身离开，剩他惊慌疲乏，独自在那长路上咬牙奔跑。

 

然后那无形力量忽然凌空袭来，背对他的Erik漠然抬手，做出“停止”手势。他被什么缠绕住了脚腕，猝然跌倒。疼痛随着他被拖回原处的身体加剧。

 

不能回去，不，不能……

 

他抠抓入地面，那里却如棉花一样松软，完全无法借力。冷汗从额头一滴滴坠落，他惨叫着，悲泣着，也哽咽着。

 

“你给我回来！Erik Lehnsherr，你他妈敢这么丢下我走，你抛弃了我！！你带走了我家的那么多人，现在你又抛下我！”

 

血液从口中喷出，他逐渐模糊的思维已经渐渐无法思考，只剩下那一个念头。

 

Erik。

 

失声。

 

Erik死了。

 

如果自己也能就这么死去，长眠地底永无声息，白骨却依然能在数百年后长泣到世界荒寂。

 

……

 

终于，在那似乎是永恒的寂静之中……

 

“你别死，”他听见有人在低语，温热吐息如烟萦绕耳畔，“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一下，两下。

 

仪器上平直线路蓦然跳动。

 

 

他苏醒在陌生房间，那并不是他所看到的陌生，而是对逼近危险的本能感知。

 

熟悉的只有消毒水的气味，以及四肢被捆绑住的酸疼。沉重是因为身上固定了石膏，黑暗则是眼皮上冰凉的触感。

 

那是一个眼罩。

 

他的心脏莫名一缩，想起那个声音。声线低沉磁性，温柔之下是金属般的冷冽。

 

它唤起他残存的力气。

 

Charles挣扎起来，双腿依然毫无知觉，上半身却死死绑在床上。他唤出的声音干哑，“谁在这里？你——”

 

话声骤停。

 

轻薄却锋利的东西轻轻划过他的下颔，到胸口，在从他颤抖的身体向上流连到咽喉。

 

“如果我是你，该懂得闭嘴。”

 

一个女人的声音懒懒传来，她似乎走路没有任何声息，眨眼之间就移到他的另一侧。那锋刃还划在他身上，引起细微的刺痛。“你昏迷了近一周，刚从上帝那儿回来就别再找死。现在你身上骨头有几处碎了，长好之前躺着别动。”

 

“你是……”

 

“第一条规矩，不要问问题。”女人轻笑一声，收回刀片。“第二条，不要试图逃跑。我可以轻易杀死你，你也别做什么徒然之功。这地方四无人烟，而你的那些人既然一周之内找不过来，再给他们几天也一样。”

 

她停了停。

 

“你想知道的东西，自然会有人告诉你。现在，我们要进行下一项。”

 

Charles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自己被解开，然后被抬了起来。但那些是谁，他们什么时候——

 

“哗啦”一声，他被扔进了一个充满液体的池子。他惊异地发出一声低呼，随后那些液体就包裹上他全身，迅速浓稠固体化，阻止他下沉的同时禁锢了他所有动作。

 

女人把一块布塞到他口中，笑起来。“再睡一觉吧。”

 

她优雅转身，纯白鞋底踏过空旷地面，身后几个男人依次跟出。

 

她对门外阴着脸的男人打趣般低语。

 

“看到心疼了？他可是变了不少。”